见贺知章面色不善,院中的十几个青衣卫都不敢说话,只是默默的在他身后跟着。进了府邸正厅,屋内传来一阵难闻的臭味,贺知章皱眉看去,见这空旷的房间中堆着几堆干草,明显是那些灾民睡觉的地方。厅内正中放了一个凳子,这还是几个青衣卫想办法找来的。这里早已被抄了,除了房子之外,连根毛都没剩下。贺知章皱眉坐在凳子上,抬头朝眼前人问道:“具体什么情形,可问清楚了?”“回大人的话,问了,但他们说不清楚。”一个青衣卫上前一步,拱手道:“大多只说是被官差抢了,具体是哪的官差,他们根本不认得。”贺知章皱眉,这事他之前就有预料。对于这些从老家逃荒过来的灾民而言,只要是穿官衣的就是官差,就代表朝廷,代表皇帝。那些人是怎么干的,就代表朝廷让他们这么干,就代表皇帝让他们这么干。连他们这些青衣卫,在这些灾民眼中,也和那些官差没什么区别。“找两个过来,我问问。”“是。”那青衣卫立刻转身,去院中点了两个灾民。让他们起来的时候,他们就好像听不见一样,把头深深的埋下去。直到青衣卫上前,拉起他们的衣服,这些灾民就像见了鬼一样,开始高声的叫起来。“大人我错了,我错了!我啥也没了,别杀我!”“大人饶命!大人饶命!”“别,别啊!娘!娘!救救我!”贺知章听到那些灾民的哀嚎,再也坐不住,起身便往外走。刚到院落,便见到几个青衣卫粗暴的拽着几个灾民起来,脸上满是愤怒。“放开!”贺知章暴喝一声,几个青衣卫微微一愣,下意识的松开了手。贺知章上前几步,抬腿一脚踢在一个青衣卫身上,怒道:“我让你叫几个人进去,你就是这么叫的?”“大,大人……”那青衣卫顿时有些委屈,低头道:“不这么叫,他们也……”贺知章看了一眼再次蜷缩在一起的灾民,长叹口气,没再说属下。他们这样已经习惯了。现在青衣卫的成员几乎全部都是之前巡城兵马司的兵丁,都是筛选过的,起码没有作奸犯科之人,算是心思良善的。可就是这些良善的手下,对这些灾民也如此粗暴,几乎将对方完全当成畜生一般。这也怪不得他们,只是真的习惯了。可能从他们进入巡城兵马司开始,他们身边的人对这些外来的灾民就是如此,耳濡目染,他们也并不觉得这是错的。贺知章叹了口气,随即上前一步,直接蹲在一个男灾民身前,轻声道。“你别怕,有些事问问你,你老实说就是。”那灾民微微转头,看了贺知章一眼,看到他身上华丽的飞鱼服,心中顿时惶恐,跪在地上便开始磕头,口中道:“大人饶命,我什么都没了,什么都交了,大人饶命啊!”“小的一天有一口吃的就能活,小的有力气,小的能干活,您留小的一命吧。”那灾民一开口,也引的其他灾民抬头,众人这才看清贺知章的衣服,纷纷跪地,像邪教徒一样不断的叩拜,口中不断求饶。见状,贺知章眉头皱的更深,转头看向身旁的属下。一个青衣卫立刻上前,低声道:“大人,他们就是这样,你不厉害点,他们就一直磕头,什么话都听不进去。”“刚才我们问话,好好说他们根本不听,拿出鞭子抽了两下,这才老实了。”听到属下的话,贺知章只觉心中一阵悲凉,满脸痛心之色。这些灾民,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了。一想到这,贺知章心中有忽的腾起一阵怒火来,他看向眼前的灾民,厉声喝道:“你哭什么!”“再哭,把你们全剁了!”贺知章本就是军中将领,身上自带煞气,这一声嘶吼之后,将眼前的所有灾民全都震住了,纷纷停下动作,开始瑟瑟发抖。见状,贺知章眉头紧锁,再次沉声开口道:“本官只是问你们几句话,磕什么头?”“问你们的话你们如实说,谁说要你们的命了!”发觉这个官儿说话和其他官儿不大一样,几个灾民停止哭泣,颤巍巍的抬头,眼中却依旧满是惊恐。“本官问你们。”贺知章开口,此时一个青衣卫快步过来,将凳子放在他身后,他顺势坐下,继续道:“你们之中,可有家中儿女被抢走之事?”一句话后,鸦雀无声,灾民们齐齐的跪着,身子颤抖,一句话都不敢说。贺知章眉头皱的更深,沉声道:“问你们你们就说!”“本官是青衣卫指挥使,是当今圣上的亲军,你们若有冤屈,本官直接面见圣上,皇上自会替你们做主!”一听皇上,有的灾民眼中透出希望,但那希望之光才刚出现,又忽然暗淡下去。皇上会管他们这些小民的死活?皇上如果管,他们又怎么会落得现在的境地。见还没人说话,贺知章心中火气更甚,咬牙道:“都不说是吧?”“告诉你们,陛下亲自下旨让本官查探你们的事,这是你们唯一的伸冤机会。”说着,贺知章起身,又看了这些灾民一眼,冷笑道。“既然你们甘愿做蝼蚁,连伸冤的勇气都没有,活该你们死。”“走!”言罢,贺知章便要带人离去,有些灾民忽然慌了,扯着嗓子道:“大人!求您给草民做主,草民冤啊!”“大人别走,我说!我全都说!”“大人……”贺知章停住脚步,再次转头,见身后灾民齐齐叩首,再次泪流满面。他能深切的感觉到,这些灾民是真的怕了。一直处在绝望中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在绝望中让人看到一丝希望,而这希望,又会被人无情的撵灭。这种事情,他们不知经历多少次了。如果贺知章不把杨天搬出来,不说的这么决绝,他们定然不会开口的。